28.冲突
天色渐渐深了。
太阳已经彻底地沉入了云海之下、只留下橘红色的光辉笼罩在黑色深空下的大殿之中。
艾兰与黑骑士吃饱喝足后、便倒在柱子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爱丽丝睁大着清澈的眼眸一直注视着地平线的彼端、看着夕阳的余晖一点点地消失在黑与白相接的地平线上。脸上的表情先是盼望与期待、再是祈祷般的凝神注视、最后变成了淡淡的担忧……
“修尔克……”
爱丽丝低下头，挥舞手指再一次将锅下的打火石引燃，烧烤的香气再一次传入鼻腔……在这升腾的火苗中，精灵骑士的脸庞如同辉夜般安静地发着光。
就在下一秒，成堆的气浪从脚下溢出，将沉入地底的巨大窟窿照亮得如同白昼，成片的玻璃窗一扇扇地在黑暗中碎裂开来，就像遥远的神明举起火把、照亮了那通向黎明的方向。爱丽丝的发丝也在此时高高地吹拂了起来。
“修尔克！”
爱丽丝高兴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注视着从坠落的夕阳边缘缓缓走入大厅的男人身影。
男人看见等候于此的少女骑士，愣了一下，顿时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久等了，爱丽丝。”男人遥远的影子映照着无数星光，他走到少女的身边，解下白色的骑士斗篷，用散发着辉光的眼眸静静凝视着少女的瞳孔，担心地说道：“我不是说让你在休息室里等么？”
“傻瓜，如果那样的话你又会忙碌到深夜了，我不想这样。”爱丽丝脸红地低下头，轻轻地拉住了男人的手。
“呐，虽然神使殿下的要求很苛刻，但你也不能太勉强自己了，不管怎么样……”爱丽丝鼓起嘴巴，抬起头认真地说道：“我想成为您的助力，想成为和您一样强大的战士……还想……一直一直地陪在你的身旁。”说完这句话的爱丽丝睁大着渴求的目光，在深空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所以，接下来就一起战斗吧~”
“真是个不听劝的大小姐呢。”修尔克苦涩地笑了笑，然后轻轻地摸了摸爱丽丝的头。
“好，接下来就一起努力吧，在‘迎神仪式’终结之前。”
“嗯！~”爱丽丝开心地笑了笑，然后捧起散发着热气的陶壶说道：“修尔克大人最喜欢的炖肉已经做好了，快点去尝一尝吧~”
“谢谢你，爱丽丝。”修尔克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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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用食物的过程中，修尔克无意间瞥见了不远处被束缚在柱子上的二人。
“爱丽丝，他们是？”修尔克的神情即刻凝重了起来。
“啊……是这样的。”爱丽丝把遇见两人的经历全都讲述了出来，然后笑着保证道：“大概就是这样了，他们还保有理智、身上也完全没有魔兽的气息，我的直觉认为，他们没有说谎。”
“是这样么？”修尔克披上闪耀着星光外套，晚风从穹顶吹来，将银白骑士额前的刘海吹散，他默默地走到被捆绑在柱子前的二人面前，蹲下身默默地观察起来：
“真是奇怪的少年——长相很不错、皮肤却有种干燥感，而且手上满是老茧……一看就知道是经常穿梭于大漠的旅者，而且浑身都充满了警惕感。”修尔克注视着睡着的白发少年说道：“即使是熟睡的状态也随时将眼睛半张开，大概是经常在夜间活动所练就的，啊……那把背后的剑是……”
修尔克仔细观察着藏在少年身后的一角剑柄，被遮盖的剑柄之上隐约透出紫色的一点微光。
“紫罗兰之歌？”修尔克愣住了，“那不是两百年前就丢失了的洛兰王国的名剑么？”
沉默了几秒，修尔克又将目光投向黑骑士。
“嗯……完全感受不到生命的新鲜感、就像是披着一层壮年伪装的枯朽老人一般，而且从头到脚都散发出一种来自荒原的焦灼气息。”
修尔克皱了皱眉头，不自觉地伸出了印刻着纹章的手臂，一丝丝微光虽然不甚强烈，但却庞大得如同群星弥散的海洋，顿时！整层大厅、甚至整座高塔的魔力都如同被唤醒一般化作无数流星飞入高空、汇聚成浪涛一般的淡淡的魔力网环绕在男人伸出的手臂之上——
这如细丝般喷涌而出、又如同大地般宽广绽放的魔力此时就像是巨神悄悄降临于夜色之上，一把不甚明亮的大剑即刻出现在了他的手上，大剑如同世界诞生之初的裂谷般散发着亘古的气息、剑刃中央流动着无数河流般的神圣之光。
即使用上了无数华丽的辞藻、大剑在银白的骑士手中也仅仅只像是一把普通的武器罢了，他极力收敛着大剑发出的光芒、如同驾驭烈马的骑兵那样熟练地扼制住了此刻弥散在夜空之中的庞大的魔力量、
“这个家伙可能不是人类。”修尔克默默地抬起长剑对准黑骑士的脖子，用淡淡的语调对熟睡着的黑骑士说道：“现出你的原型吧，不然我可要揭下你的皮囊了。”
就在这时，艾兰突然开口了：
“等一下。”
“果然没有睡着么？”修尔克毫不惊讶地转过头，笑着说道：“阁下身为洛兰王国边境的佣兵一员，某种意义上也是直觉敏锐呢，是想为自己的大哥掩护么？”
糟糕……这个家伙感觉什么都能看穿，我该如何将时间拖延下去呢？
艾兰心里一惊，但仍装作平静的模样说道：“当然，如果一个人在世上不给自己的亲人打掩护，如果不是亲人的问题，那就一定是良心被狗吃了吧？”
“闭嘴！”赶来的爱丽丝毫不留情地怒斥道，“你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身份么？”
“不要紧，爱丽丝。”修尔克连忙摆了摆手制止了爱丽丝的呵斥，他继续说道：“我是莫奈德·修尔克，斯塔亚圣国四大骑士长之一，刚才此举也只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我必须探明你们的身份……如果稍有疏漏、受到伤害的不只是我们，还有那些饱受魔兽侵扰的民众，他们才是我最担心的。”
修尔克说罢，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最近几年，这片边境上遭到魔兽杀害的案件越来越多，到了今日已经成为了严重危害圣国安全的重要隐患，所以……我必须承担起这份使命，将这座塔中的魔兽全都剿灭。”
“你没必要把这些告诉我的。”艾兰睁开青灰色的眸子，隐约有火焰灼烧在眼眸之上。
“你以为这样就能博得我的同情么？高贵的骑士大人们。”艾兰冷冷地哼了一声，“如果有一个人站在你的面前，礼貌地告诉你：我会杀了你的亲人、再杀了你，但这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为了世界，所以你们就给我去死吧。换作是我，就拿起一块砖头狠狠地拍到他脸上，告诉他：你少他妈给我扯那么多！”
“你……你有什么资格……”爱丽丝气得浑身发抖。
艾兰将视线移到金发的少女身上，又冷笑道：“哦？如果我没猜错，那位手持圣剑的名为修尔克的骑士大人就是你做饭时也忍不住思念的老公吧？身为背负神圣使命的骑士却沉溺于私情之中，这难道符合‘神使殿下’的教诲么？”
“是……是又怎样！”爱丽丝颤抖地退后了几步、怒骂道：“够了，你这样的罪人我已经不想再庇护下去了！修尔克，赶紧动手吧！！”
少年冷笑着，继续说出了杀伤力巨大的话语：“那么如果有一天，为了圣国的未来，你必须要手刃掉自己的恋人、手刃掉站在你身旁的这位骑士，那么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么？告诉我啊！！”
“别说了！！”爱丽丝带着哭腔喊完，一巴掌扇在了艾兰的脸上！
艾兰的鼻腔处立刻涌出了鲜血，他晃了晃眼冒金星的脑袋，眼神中依旧燃烧着熊熊火光。
“如果我们是魔兽又会怎么样？”鼻腔不断涌出鲜血的艾兰竭尽全力大声喊道：“我难道不是一直在和你们正经地谈话么？！你怎么就知道所有的魔兽都会去伤害人类，而那些伤害人类的魔兽又不是被人类所制造出来的呢？！”
……血一点一滴地流了下来。
整座大厅立刻笼罩在寂静之中，冰冷的黑暗眨眼间覆盖了一切，只有骑士手中的圣剑与窗外的星光依然散发着淡淡的色彩。
“人类在制造魔兽？你在说什么胡话？！”爱丽丝咬紧牙齿，绿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动起激动的光亮，“你见过那些从兽神界边境涌来的魔兽么？它们每年都要疯狂地入侵圣国的边境线、每一次战斗留下的都只有尸山血海……你是个佣兵，应该也目睹过无数死亡，但你所看到的一切就算加起来，也没有那些边境的战斗悲惨——
在长达数千年的历史里，巨神界的人类与魔兽的争斗从未停歇，曾有一段无比黑暗的时光……
天空被血浸染、大地上的湖泊与河流也堆满了腐烂的尸体、翻滚的云层放射出无尽黑暗
漆黑的暴雨永不停歇、灰尘遮蔽了太阳、让现世如同地狱般悲惨
看不见过去、也看不见未来、希望变得如同大海中的针线一般
那些依旧战斗在前线的人，是抱着怎样的觉悟去迎接那注定无法看到前路的一战？！”
爱丽丝说着，绿色的眼眸里隐约有泪光闪动，“人类在面对魔兽、无论如何都只能拿起武器去战斗，只要稍有犹豫就会被撕裂肚子和胸脯……我亲眼见证过一个边境的村落在魔兽的铁蹄下不到三个小时就湮灭成堆满了碎尸的荒原，这样的我们该如何不去仇恨魔兽？如何不去消灭这些一直侵害着人类的隐患？！”
“爱丽丝，冷静一点。”修尔克叹了一口气，接着对绑住身子的白发少年讲道：“少年，你的思考并非没有道理，相反，我也一直对这座塔中的一些魔兽存在着很深的疑惑，然而现实告诉我……正如你刚刚所对我怒斥的那样——
你不会为了有人杀死身边的亲人而无动于衷，我也一样，不会为了所谓的‘真相’而放着面前的魔兽不管，在很多无法犹豫的场合下，杀死魔兽往往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即使那些魔兽是无辜的也一样。”
漫天笼罩的星光下，身披白色斗篷的修尔克带着坚定的表情默默说道。
……艾兰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突然就被熟悉的话语给打断了。
“别说了……小子。”
就在这时，黑骑士也缓缓醒了过来，他用低沉的嗓音对少年说道：
“这一切没必要由你来承担，我的确早就已经不是人类了，既然被骑士抓住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黑骑士惨淡地笑了笑，又将目光移向眼前的英俊骑士：
“但是在我死前，我想让你知道。”黑骑士默默地说完，熊熊燃烧的紫色火苗突然从地面喷涌而出，轻而易举地熔断了金色的铁链，接着化作了散发着炼狱气息的滚滚寒芒！
手持幽冥大剑的黑骑士从地上默默站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如同深渊般恐怖的光亮。
“谁才是这座塔里的最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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